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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膈以上與橫膈以下│八戒/悟淨+天蓬/捲簾

 

 

──

【首筋】

うなじ。Nape。後頸。指人類或動物體位於頭顱後方的部分。

 

等覺察時才曉得,那個人似乎總是能比其他的任何人都先發現到自己的異狀。

  

 

  在一陣天翻地覆的爭吵後──在此前不得不提這天翻地覆可還包含物理層級的意思。

 

  因為最後看不下去四個男人乘在他身上爭論不休的吉普直接揚起前輪,霸氣地把他們全給掀了下車。

 

  高地乾冷的氣候冷卻了腦袋,八戒和三藏討菸的舉動率先化解了尷尬,言而總之,達成共識後他們決定無視三佛神的解聘宣言,維持四人組的陣容繼續西行。

 

  而坦白說悟淨一開始是不樂意的。

 

  ──當然指的並不是繼續旅行這事。

 

 

  「會減損我的男子氣概啊!」紅髮的青年大聲抗議,兩條長腿一抬,氣勢磅礡地就是往桌子上擺,雙腿交疊,嘴角還叼著根菸,十足的不良架式。

 

  「一個把頭髮弄得跟拖把毛一樣長的男人,現在想來談男子氣概?」穿著僧袍的金髮和尚往懷中摸索,手中掐著的赫然竟是包菸。打火機點燃了菸頭,出家人大喇喇的抽起菸這類超乎常識中的畫面直接在眼前上演,整家旅店都因為這一行人瀰漫著險惡氣氛,讓不明事態的旁人見狀,紛紛識相迅速結帳,爭相走避。

 

  「三藏,你閉上嘴,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悟淨啐道。

 

  「像悟空那樣弄個頭箍或像我的耳扣?」站在紅髮青年身後,一行人中看上去面相最是和善的黑髮青年發話。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才不要和悟淨角色屬性重複。」最小個子的男孩這下有意見了,大聲嚷嚷,一張年少的臉義正嚴詞。

 

  「對啊!絕對不幹!若看上去像猴子那麼幼稚,以後可怎麼還泡的到妹子?」

 

  「放心,你就算什麼首飾都不戴,也註定沒女人緣這一世人的。」「總是比一輩子注定當處男的臭和尚強了不只幾百倍。」悟淨笑容挾帶促狹的惡意,「至少我是開封過的囉。」

 

  「……麻煩死了。」心情壞到極點的最高僧眉頭皺得簡直能夾死蒼蠅,他掏出槍,將黑溜溜的槍口直抵在悟淨的前額,一雙紫眸瞇了起來,挾帶驚人的氣勢,以及瀕臨爆發邊緣的怒火。

 

  「兩條路,現在就去死和隨便挑一種。選。」

 

  「好啊你有種倒是一槍打死……!」悟淨一個拍桌站起,卻嘎然止住了嘴。

 

  這全得怪八戒不曉得吃錯什麼藥,冷不防湊上來朝他的頸後吹氣。

 

  「不如讓我來代勞,如何?」溫文爾雅的黑髮青年提出折衷方案。

 

  他憤憤不平,將正面扭向身後,八戒的手捏著他的上臂,用了個恰到好處的角度完美迴避掉他甩過去的凌厲眼刀。

 

  「怎麼,這時候用來頂嘴的膽子忽然都縮回你那自豪的卵蛋裡了嗎?」三藏對此投以白眼。

 

  「咳,我說……三藏,好說歹說你也是名目上的一代高僧,尊貴的三藏法師講話有失文明似乎不太好吶。」八戒乾咳,接過發話權緩頰道。

 

  還順手將自己那份的肉包遞給悟空。

 

  「是啊三藏。」悟空接過包子,忙不迭將兩頰塞滿,因於咀嚼口齒不清,導致滿口的含糊。

 

  厲害了八戒,三對一,牌桌上敵人的敵人就都是夥伴。

 

  悟淨在心裡樂得吹起口哨。

 

  三藏回應以冷哼一聲。

 

  「你究竟幫的哪邊悟空……算了。」喃喃抱怨著,三藏還是揚手收了槍,揉著額際盡展他的不耐煩,「我不管了,這玩意全權交你處置。」

 

  「喂喂,什麼這玩意?當我是個東西嗎?」悟淨忿忿地插話。

 

  「哦,你覺得自己還是個東西嗎?」兩手抱於胸前,三藏露出當日第一個笑容,嘲諷的意味滿溢。

 

  「當然。」八戒搶答,與還待發作的悟淨對上了視線,「是吧?」

 

語尾還加重強調。

 

  「嘖。」

 

  悟淨抓了抓頭,向旁撇過了腦袋。

 

  好吧,他的確沒打算再多貧嘴什麼,此時此刻的八戒在他眼中可比盛怒時的三藏恐怖的多。

 

  於是這才演變成了當今的局面。

 

 

  看著那只被防水牛皮層層包裹的郵包,悟淨心中感到說不上來的詭異。

 

  郵包是在早上送來的,旅店的櫃台於早餐後轉交給他,尺寸是四方型的小盒,只有收件人,沒有標示從何處寄來,外包裝上頭給尋常普通地蓋上郵政戳章,然而朱紅色的印子卻讓他不由地聯想到一個個被按在肉品頂端的合格標示。

 

  欲蓋彌彰得不得了。

 

  彷彿寄東西的人意圖藉此對收件人再三保證寄送的物品有多麼安全,但在他眼裡,這種做派簡直不能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不切實際地想著或許裡頭裝的根本是個未爆彈。

 

  這倒是彰顯了他的處境。

 

  有一天他也會受負之波動的影響發狂失去理智嗎?

 

  隔著頭髮,悟淨摸了摸自己後頸遲了二十多年才浮現的妖紋。

 

  旅行途中收拾掉多不勝數暴走的妖怪,有的實在品行爛得沒藥救,有的則是再承受不住非自願鑄下的殺孽的折磨,向他們尋求一個解脫。

 

  而這些事情似乎原本該是與他這樣的混血役全然無關的。

 

  原本。

 

  不若是刺青或是創傷,理所當然的,他往後探的指尖只摸到了皮膚平坦的觸感。

 

  圖案複雜的紋路安安靜靜的,也不疼,更沒有發熱,安分地盤旋在他的身後,若不是八戒偶然間先瞥到了,可能到完全妖化的那一刻他才會察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變吧。

 

  這是種相當奇妙的感覺,他的紅髮與紅眼無時無刻不向天下昭告他是人與妖結合所誕下的禁忌之子,但在西行前他充其量只能說是個身體素質比純血人類要強壯一點的傢伙,甚至是談不上能和大地精靈的悟空,或是和解除抑制裝置的八戒等人認真較勁的程度。結果到了如今,他才真的有種自己確實有妖怪血統的實感。

 

  那怎麼不乾脆直接讓人變強一點算了?只多個紋身算什麼?如果真有所謂的神明,那還真是堆一點公平性都沒有又不講理的混帳老東西。

 

  腹誹著埋怨,悟淨放下了手。

 

  不滿歸不滿,他並無打算為此介懷太久。反正他也習慣了自己什麼方面都是個不上不下的半調子的事實。

 

  而且若果完全覺醒他變成了大妖怪,「大妖悟淨」,端出去名號也挺是顯擺的。

 

  他有些喜孜孜地想著。

 

  「哦,寄來了嗎?」

 

  「唷。」他回過頭,向進門的八戒招呼道,「是啊,效率倒是挺快,但這東西……沒問題吧?」

 

  悟淨把手上的盒子搖得喀啦喀啦作響。

 

  「再沒問題不過。」八戒笑道,表情只一個人畜無害可以形容,「畢竟是我經手的。」

 

  「也是。」

 

  絕對還是向三佛神核銷了百分之百的經費來的, 一毛不少。

 

  悟淨咋舌,認命地動手拆起包裹。

 

  八戒在這領域是專家,他曉得青年從不吃虧,就算是帳面上看似吃虧,也絕對秉持鴨子划水精神,底下揩了多少油他心裡沒底,但不吃悶虧這原則他可心裡有數。

 

  「……真感慨呢,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用不上抑制裝置這玩意的。」

 

  悟淨用兩根指頭一撈,挾起躺在盒子裡那與一小片金屬串連起來的皮繩,皮繩的兩端各別做成一對扣環的設計。

 

  橫看豎看,這都的確是個項圈啊。他想。

 

 

  「覺得如何?萬中選一。」

 

  「現行的抑制裝置也是長的各種各樣呢。」悟淨發表感想。

 

  「是的啊,不戴在離腦袋近的地方就沒用。但既不要扣耳朵上的、又不想要頭箍、也謝絕任何看起來太軟弱或看起來愚蠢的。依照你的性子,我想怎麼選,還是這個款式合適了。」

 

  「八戒,你活像對自家電視購物產品如數家珍的銷售員。」

 

  而且原來這東西還是有做型錄的嗎。悟淨吐嘈道。

 

  「那還真是謝謝誇獎。」八戒笑笑地自悟淨手上接過了那條項圈,鐵灰色金屬片反射日光燈的光線有些刺眼,「雖說還沒發展到那步田地,保險起見,我替你繫上?」

 

  「哦、哦。是可以。」

 

  「那轉過來吧。」

 

  也沒多想,悟淨依言轉身向背,為了更方便穿戴,脫去外套,露出底下的無袖汗衫和脖子。

 

  「你願意配合戴上倒是讓我鬆了口氣。」

 

  「說的副好像我平常多不願妥協似的。」悟淨回嘴道。

 

  「哎呀,你不是嗎?不久前才嚴正抗議過先生?」八戒挑眉,不置可否。

 

  「呿,那只是和尚太過囉嗦。」

 

  被堵得嚴嚴實實,這下他可只能報以幾聲訕笑了。

 

  「吶……我說,八戒啊。」

 

  「稍等一下。」

 

  「隨便弄弄就行了吧?」

 

  「不行呢,若沒按照使用說明可全然起不了效果。」

 

  對此悟淨隨意應和了聲,被感染上些許的侷促不安。

 

  都是八戒的不好,分明是相當簡單的一件事,卻一副鄭重其事的,連帶地害他都感到忐忑起來。

 

  不對啊,那八戒平時拔那幾個耳扣子下來隨地亂丟的氣勢灑脫了個二五八萬又是怎麼回事?

 

  「悟淨,請將頭髮挽起來些。」八戒說道。

 

  「哦……這樣?」

 

  他比八戒高一點,但兩人的身高也不是需要蹲下或是彎腰的差距。

 

  即使見不著八戒的動作,他也曉得青年的右手慎重地捏著項圈的一端越過他的肩膀,再自左邊將另一端給拉回頸後,稍作比劃後調整了長度,想來是要讓扣環在扣上後,恰好可以卡在相連接頭顱與軀幹的那塊脊椎骨上吧。

 

  用單手撩高頭髮,盤旋於頸後的異樣花紋,連同人體最脆弱的脖頸全然曝露在八戒眼前。八戒專注的視線讓他介意到不行,介意到令他都猛然有了哈根菸或許能使自己稍微轉移注意力的衝動。不過八戒這頭還沒搞定,他又不想因為亂動挨老媽子般的叨念,只得作罷。

 

  「對了……抱歉打斷你說話,你剛剛想說什麼?」

 

  「哦,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啦。只是想到……你說如果以後我變得和外頭那幫發瘋的妖怪一樣……你會無法動手殺我。」悟淨接著道:「還和臭和尚吵起來。嘿,真夠稀奇,我們走這一路以來,少見你跟他來氣的。」

 

  「我沒發脾氣吧?」

 

  「就有。別想騙我,我們好歹住在一起住了兩年,我看的出來。你表面上脾氣最好,但是在某些方面鑽牛角尖鑽得跟什麼一樣。」

 

  「那就當我有好了。」八戒溫溫地笑道,聽起來竟有些高興。

 

  「……真要解釋的話,不想你死,更不想你死在眼前。或許在我心裡,你比你自己所能想像要來的有份量……約莫就是這樣。」

 

  「原來你有這麼愛我啊。但我這可不還活得好好的?幹嘛像篤定我一定會失控啊。」

 

  「是呢。抱歉抱歉,可我有種若不講的話你不會知道的感覺。」

 

  悟淨顧左右而言他,而八戒趨於沉默,兩人間的氣氛變得詭譎,悟淨後悔著他開了這個話匣子。

 

  像是要和他作對,頸後被八戒手指碰過的地方一直隱約傳來種像是被羽毛搔過的麻癢感。

 

  從剛才開始,觸覺與嗅覺似乎就顯得異常鮮明。姿勢的緣故他與八戒湊得很近,窸窣的金屬摩擦聲響和八戒的聲音完全收納入他的耳朵裡,並非厭惡,但還是如坐針氈。

 

  再想忽略也無法繼續無視。原本是這樣的嗎?還是出現妖化徵兆後使他的感官也變得比以往更加敏銳了?

 

  他明明是半個妖怪,活到這麼大,對妖怪的理解卻比原屬於人類的八戒要來得淺,悟淨不著邊際想著,越發羞於對八戒啟齒他的身體的狀況。

 

  也得歸因於八戒言行舉止的反常。

 

  感覺得到體溫節節升高,末梢的耳殼跟著發熱,觸感像是變成了慢動作撥放,另一個人的指頭偶爾會在不經意間劃過他的脖子,些許的暖意停留在皮膚上頭,而後隨著指尖的揚起緩緩離去。

 

  八戒沒有抽菸的習慣,盥洗後身上的味道應該只有旅店提供的沐浴露才是,眼前仔細聞他卻發現多了股獨特的香氣,是菸草的氣味,還不是三藏慣抽的那種紅色萬寶路,而是他喜歡的 Hi-lite 的味道。

 

  他們倆人連分房間都分在一塊,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染上的吧。

 

  心臟跳得快如擂鼓,於此同時有什麼比手指柔軟的東西突兀地落在他的背上。

 

  「你很緊張?」

 

  撒在皮膚上的溼熱他料想是八戒的鼻息。

 

  「……沒有!」悟淨被自己醞釀出來的答案嚇得提高音量喊道,滿腦子沒出息地只剩下逃跑的念頭。

 

  太過強烈的感官體驗在扣環被「咖搭」闔上的瞬間煙消雲散。

 

  像是終於又可以好好正常的呼吸,悟淨在找鏡子檢視的同時趁勢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多了個東西他感到不是很自在。雖非勒著脖子,項圈還是卡得挺牢,只有些微轉動的空間,金屬材質的部分貼著皮肉有些涼意,扣環則剛好是在能把他的妖紋壓在底下的位置。

 

  「八戒,剛才……你是不是……」

 

  他問得遲疑,一時語塞,透過鏡子倒影,身後的八戒分明還是平時那副笑臉迎人的模樣,有著張蒼白的臉,若不笑時看起來既憂鬱又薄命相。

 

  悟淨忍不住腹誹起自己不過是朝妖怪多靠攏了些,怎麼變得又窩囊又大驚小怪的。

 

  「八戒,那個啊……保險起見,我想問個問題哦。你等下要是覺得失禮、冒犯,不高興,可以直說。」

 

  「好。」

 

  要命,現在八戒怎麼看都是在忍笑了。

 

  「你知道我一直挺受歡迎的,依照我縱橫情場多年的經驗……」悟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吞嚥口水,「……你該不會,喜歡我?」

 

  「這個嘛,你大概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覺得我做得挺明顯了,都讓人納悶說你真的談過戀愛嗎?還是只負責出下半身……悟淨對自己相關的事情很遲鈍呢。」八戒微微一笑,「還讓三藏咬牙切齒給我下最後通牒,說如果我再不搞定你,他可真的要讓我們倆滾回長安了。」

 

  厲害了八戒,三對一的局面。

 

  敢情他才是被三個人聯手坑了的那個嗎!?

 

  一發不可收拾的熱度一口氣燒上了悟淨的脖子。

 

  這下可好,他還沒正式體驗當妖怪的感覺,項圈底下的部分只今就熱得發燙。

 

 

 

──

【腹】

はら。Abdomen。腹部。指人類或動物體在橫膈膜以下至鼠蹊區域的部份。

 

這副軀體的肚腹裡填得滿滿都是那個人的回憶,只消稍作劃開,便會喧囂著傾洩而出。

 

 

  捲簾朝那扇朱紅色的門扉意思意思扣了幾聲,一如往常的無人回應,旋即他便自個揭開了門,踏了進去。

 

  不忘在敞開門的瞬間閃躲過排山倒海傾瀉而出的書籍卷軸。

 

  這也是一如往常的。

 

  而且又多了奇怪的擺設啊……

 

  天蓬總能從下界撈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像是個收破爛的,西方軍第一小隊任職的也都是其他部隊視之為怪人的人物,有時候他會思考著自己也是天蓬收藏裡頭的其中一件也說不定。

 

  與擺在門口幾乎和人等身高褪了色的塑料雕像無言相對,隨後他決定先辦正事,跨開腿邁步。

 

  「天蓬元帥,天蓬,還活著吧。」捲簾不緊不慢地喚道,小心翼翼地抬高腳,還不忘謹慎地拎起一身黑衣的下襬,注意著可別在行進間去掃到周身那些胡亂堆疊起來的雜物。

 

  話說回來這也還真夠混亂的。

 

  他被派遣往下界執行公務一段時日,尤記得離開前他才將房間徹底整理乾淨過的,可如今秩序蕩然無存,被房間的主人給恣意弄得一團糟。

 

  若把邋遢當作是種才能,他想名喚作天蓬元帥的男人勢必是放眼整個天界的箇中翹楚。

 

  沒用上太多時間,他在搖搖欲墜的書山中心找到那一截露出的熟悉白大褂。

 

  「哦,你在這。」他蹲了下來,將蓋在仰躺男人臉上的古籍挪開。

 

  閉眼勻稱呼吸著的男人有張清秀的臉,款式樸素的塑膠眼鏡斜斜地掛在頭上,仔細一看,能發現導致鏡面變得不透明的罪魁禍首是多的讓人懷疑使用者真的還能看清任何東西嗎的指紋。那頭黑髮又變長了一些,但似乎因為疏於打理而顯得參差不齊,結果油膩膩地全沾黏在一塊。

 

  一軍將帥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也是一絕,分明生得一張讓人欽羨的皮相,若照下界人的說法便會是:「有夠暴殄天物。」

 

  捲簾無奈地笑,用指頭尖端戳著男人的臉頰。

 

  體溫的觸感讓天蓬緩緩睜開了眼,一雙藤紫色的眼似乎還徘徊在半夢半醒間,沒有聚焦,迷離的眼神讓眼珠前端覆蓋著一層薄霧般的水氣。

 

  「……早安,捲簾。我睡挺久了嗎?都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的。」

 

  「誰知道……外頭都黃昏了。你這樣睡,哪天被蒙頭蓋得就忘記要呼吸我可說不準。」捲簾傾身幫對方把眼鏡給扶正。

 

  「承你吉言,然而我可打算活得長長久久……呼啊。謝啦,這樣就看得清楚了。」天蓬慢條斯理打了個哈欠。

 

  「還真枉費了我替你收拾了這一屋子,才一陣子沒見,又恢復成這樣子,說出去這是西方軍元帥的房恐怕沒人會相信。」捲簾環顧四周,比起埋怨更像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聞言的男人毫無反省地嘿嘿了幾聲。

 

  「不能全怪我,你這趟出去的可太久了。」天蓬溫和地反駁,懶洋洋地抬起手臂,「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聚沙成塔,積少成多。』」

 

  「是是,負責積和聚的都是你,然而負責掃除的可該是我。」捲簾認命地拉住那雙伸向他的手,把天蓬從一團混亂中拖出來,「還有把原本正主該幹的工作全甩我身上來的也是你。」

 

  「你這話怪罪的對,也錯。原東方軍的捲簾大將為人眾所皆知的優秀啊,而讓有能的人坐在適洽的位置上,這判斷再穩妥不過,也能彰顯我的睿智與視人眼光。」

 

  「獲得天蓬元帥閣下如此高的評價真是不勝感激啊。」

 

  「話雖如此,我現在可還是有些後悔,當初提議要改當你的副官了。」終於從雜物堆中脫身的男人盤腿坐好。

 

  「何以見得,願聞其詳?」捲簾裝腔作勢道。

 

  「才會這般久見不到你。」天蓬朝他湊近臉龐──哦他得說現下他倆的距離可有些危險了,而他可不是個在投懷送抱這方面多有定力的男人。

 

  「無論如何,歡迎回來,看見你真好,捲簾。」

 

  這答案可理直氣壯的能讓臉皮薄些的人直接熱度上臉啊。

 

  「那你是不是該為盡責辦公這事獎勵獎勵我呢?」

 

  好險自己也是不要臉小有名氣的調皮鬼將軍。

 

  捲簾思忖著,輕輕闔上眼皮,欣喜地讓天蓬迎上來的嘴唇貼合他的。

 

  那啥?或許外頭傳言傳得分毫不差,他與天蓬就是個什麼鍋搭什麼蓋的概念,願打願挨。

 

  輕觸黏膜分開後捲簾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下唇。

 

  「忘了說,我也是,天蓬。」

 

  或許這房間內的一切,在這逐漸腐朽的偌大天庭裡是唯一永恆不變的。捲簾心想。

 

 

  肉體密合的距離給房間內添了些讓人心浮躁的溫度。

 

  也或許是久違的菸草氣息太令人眷戀的緣故。

 

  天界的神明不若下界人類,囤積於肺臟可能致命的煙塵顆粒對他們來說即便吸得再多,也只是無傷大雅的生活調劑,橫豎怎麼抽都死不了人,他們也就沒考慮節制的問題。

 

  畢竟在天上的日子實在漫長到無聊,令他想起天蓬曾說過的,能讓人感受到活著,是在感受到香煙美味的那瞬間。

 

  或許這便是他與天蓬一拍即合的原因之一,菸成了他倆共同的樂趣,飄散的煙霧化作肉眼可見的呼吸,形同他們還活著的證明。

 

  他們可該是天帝眼皮底下最出類拔萃的異端。

 

  若不是現在嘴裡忙著他還真愉快到想笑呢。

 

  被推倒在地,後腦杓被扣著索吻,捲簾配合地張嘴,天蓬濕熱的舌從善如流地滑入他的口腔,沒有視覺使人能更容易去享受那種從尾椎竄上來般顫慄的麻痺感,肉與肉翻攪製造出的水澤聲聽著就讓人心神蕩漾,他的下腹緊繃,鼠蹊間被點燃起熟悉的熱度及硬度,這全得歸功於天蓬有著不若平時頹散表現,甚至可說是積極的靈巧舌頭。

 

  更關鍵的是,他想天蓬了。

 

  「吶……捲簾。」天蓬整個人都跨到他身上,指頭直奔主題撥弄著他的皮帶,還是那樣慵懶得過分性感的語調,只是原先一雙神情淡然的眼如今沾染情慾的色彩。

 

  「嗯……呼,稍等下、天蓬……」

 

  「鎖門?」

 

  「不是,欸……那門我進來時就鎖上了。」捲簾輕輕推著天蓬的肩膀。

 

  戴著眼鏡的男人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又復欺將上來,對他叫的暫停視若無睹,用牙齒啃起他外露在黑衣外頭的鎖骨、胸膛,解開了胸前飾品的鎖扣,順勢下滑便是含住了乳頭。

 

  被他穿得無甚蔽體作用的制服因於天蓬的動作沒一會就徹底敞開──沒辦法,誰讓他嫌一身的皮革材質不夠透氣,真要逼他規規矩矩,每個扣子都扣好,他可是會悶壞的。

 

  「在那之前讓我拿個東西……呃,好吧,你拿也可以,在後面的口袋。」捲簾啞著嗓子說道。

 

  「我以為你是要趕我去洗澡?」

 

  「……我才不會介意那個。」

 

  「哦。」

 

  語尾上揚,手跟著探到捲簾的衣服裡,他撈出了一小片平裝的東西,天蓬將眼鏡推到頭頂,湊得極近細看後眼睛一亮。

 

  「……沙發和床,哪個?」

 

  「就這吧。有時候真不曉得你都在想些什麼,生而為人的常識呢?你說我們倆都這狀態了,箭在弦上,還等要把那些書全撥弄到地上佈置好不就冷掉了嗎?」

 

  捲簾沒好氣地講道,若是眼前他愛槍在手,勢必要用槍托招呼天蓬那思路詭異的腦袋幾下。

 

  「冷掉了也可以再炒熱氣氛啊……斗膽詢問,將軍閣下可是隨身攜帶這個以備不時之需?」天篷興味盎然地用牙齒咬著一端撕開包裝,嗅了幾下,裡頭的物體聞起來有著柑橘類的香氣。

 

  「你以為我來你這能什麼都不備嗎?痛的是我耶。」

 

  「確實啊,還是捲簾想得穩妥。」天篷贊同道,親了親身下比外表瞧上去還細膩許多的男人,手腳併用剝掉對方的褲子,輕輕握住那已有反應的下身。

 

  捲簾揚起頸子喘息,雖然首選想天蓬用嘴,但長年握刀生著繭的手也相當受用,抓到正確頻率和力道的上下擼弄舒服得讓人不想說話,只更加期待之後的挨操。

 

  唇舌交錯,來不及嚥掉的津液沿著嘴角留下,一陣子未有溫存,他們先給彼此手淫,薄薄的橡膠膜讓他幫手著套上天蓬硬挺的性器,塑料包裝中多餘的潤滑液則被用指頭蘸了抹進他股間幽壑裡,想像那幾根挾著菸時風情萬種的指頭正在底頭看不清的地方按壓著他體內的敏感處,捲簾就爽得蜷縮起腳趾。

 

  「捲簾,腿……再開些。」

 

  「嗯……」

 

  將天蓬垂落的瀏海勾到耳後,露出那張端正的臉,天蓬俯身親吻他的耳朵,用濕潤的嘴唇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著要求與淫穢的情話,三根指頭仿著交合的動作抽插進出,他用腿挾著天蓬的腰,對方身上的襯衫被他揪得死緊,浪潮般拍打上腦門堆砌的快感侵襲著他的理智,沒忍住他就繃緊腿先洩過一回。

 

  「今回你倒是挺快。」天蓬岔開指頭,自那骨節突出的指間滴落帶著香氣的曖昧黏絲。

 

  「哈啊,啊,嗯……那你還磨蹭什麼呢?」

 

  反身騎到天蓬的腰上,捲簾給男人解身上的扣子,從鎖骨一路碎吻向下,從胸膛以咬伴舔的,直到肌理分明的腹部,隨後揚眉由下而上投給對方一個自以為挑釁至極的眼神。

 

  「……你這樣看我可受不了,讓我想起我們初次好上的時候。」天蓬氣息不穩地笑道。

 

  「你可有記性,我倒忘了。」

 

  讓天蓬扶著腰引導他自己坐下來,捲簾款擺著自己的腰,他們從這方面尋得樂趣已有一段時日,最初怎麼滾到一塊的他確實不記得,天蓬自己也是個易忘事的傢伙,窗外的櫻花恆久綻放,往往是前往下界的滄海桑田才令他們知曉今夕是何年。

 

  捲簾恍惚地想著,順應本心與下身越發猛烈的攻勢呻吟,只記得不出動的日子裡,天蓬最大的樂趣就是關起門來看書,屋子裡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卷都有,當中亦不乏龍陽之好相關的書籍,由此可推知距離還原真相八九不離十了。

 

  很多回憶沒法子記得太詳細,也不需要,雙方可能早早都忘了事發經過,又或是只記著斷簡殘篇,但相對的,只要能記得哪怕相關於對方的一點事情,那便足已。由他記這件,天蓬記那件,兩相不全、湊合起來的記憶即為兩人一同行過的軌跡。

 

  天蓬擁著他的後腰向上頂弄,他叼住了天蓬的嘴唇,顫抖的眼皮底下像是有星火的碎片在跳動,他合攏膝蓋,在唇舌交纏的兩相合作間,一同迎來酩酊甘甜的高潮。

 

  「……天蓬,你還醒著嗎?」餘韻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腰臀的痠麻與倦怠感,維持著相連的姿勢趴伏在天蓬身上,體溫降下來後開始感覺冷了,捲簾把自己被推到一旁的外衣給扯到兩人身上。

 

  「你喊醒我了。」

 

  「多大歲數的人了……洗完澡你愛睡哪就睡哪。」

 

  「欸……?」天蓬像是極盡勉強地撐開眼皮。

 

  「沒得商量。」捲簾回得堅持,事前狀況危急得過且過,若連事後也不做善後,他會渾身感覺不對勁的。

 

  「好吧。」天蓬與嘴上稱是的背道而馳,閉上了眼睛,「想起之前看書見了有趣的姿勢,之後來試試。」

 

  「敬謝不敏,你上次玩性大發,差點沒折騰死我。欸,可別真的又睡著啊。」

 

  「……我方才想想這樣挺好的,捲簾。」天蓬用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嗯?」

 

  「睜開眼就看得到你。」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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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前方話癆注意

 

因為騎馬釘要四的倍數導致我有個無敵長後記的扣打。

 

  掉了一個相當有年代的坑實乃始料未及,最開始我記得只是忽然有種看公路旅行主題作品的衝動,但我覺得我每次出本都有這句,根本定番台詞,所以約莫就是個通常運轉的開場白。大家好,不管新朋友就朋友,這裡是筆名熒kei的阿熒。

 

  想講述一下,書名對應的是兩個篇章的部位。一個是後頸,一個是腹部,但總覺得若以脖子做分界,上下兩半的比例不是那麼平均,所以便權宜選取位於兩者中間的橫膈作書名。兩篇的開頭都稍作放了名詞解釋,以及放了兩位角色獨白的引子句,試圖營造裝逼的感覺,這樣的嚐試之前沒玩過,我覺得還挺開心的 XD

 

  接著無關於我個人,我想真的要論文藝的文采無人能及得上原作者峰倉老師,貫串整個埋葬篇的明月與太陽論妥妥能擊碎我心口程度的萌,當然外傳……也是 (哭泣)

 

  無料有些練手的性質,寫時有試圖用修飾及較淺白的對話想做出前世今生兩組的區別,然後不確定五百年前到底有無保險套,但既然 hi-lite 都可以頂天立地品牌不滅到悟淨時還在抽了,我想讓五百年前的天界有個保險套算什麼 (爆)

 

  寫完後清水都集中在八淨的部份,覺得目前腦內的兩個年輕人還在試探彼此關係的階段,終究是沒讓他們有機會有出格演出,只有八戒魚上鉤了的微笑以及悟淨才剛領悟的花容失色 (成語濫用)個人挺喜歡悟淨看起來很堅強但又有些玻璃的地方,以及追連載到最新幾話越發覺得八戒在下一盤好大的棋XD總之相信他們也是很快就搞得出事的,假以時日若峰倉老師真的給悟淨配了項圈,小女子願意、再出一本之類的 (瞬間弱掉)

 

  至於天界夫妻關係平穩到僅只死亡能夠拆散,刀子吃多結果只想寫兩人進入了老夫老妻光譜的日常 (痛100)。覺得天蓬將事務都交由捲簾,外人看起來天蓬像個唯丈夫意見是瞻的妻子,實則是因於天蓬骨子裡對高層的反逆性使然,讓捲簾把外頭攪起風暴。比起順服,覺得天界軍人組更像是「老欸,今天呷菜哦。」、「好哦,你煮都好。」、「今天想洗衣服。」這樣相敬如賓、床笫幸福的外人無法介入的感覺 (比喻很台)。再來就是、捲簾也是他能全然信任著的人的緣故吧,盡展慵懶耍廢的一面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希望這樣的詮釋沒有跑味了,天捲結婚 \QQ/

 

  最後感謝拿了這份無料,七月才有新動畫,因為真的不是時下題材,開印調時我自己都很忐忑真的會有人拿嗎WWW以及最後的最後感謝SK與噗浪親友被我發廚搔擾 (合掌)或許未來仍會於他處相逢,相遇與別離即人生:)

 

2017.02.02 熒 kei 筆

 

※ 備註:封面素材來自 PAKUTASO


                   
 

 

 

 

 

 

分級:NC-17

※含部份正劇與外傳劇情洩漏

※以及腦補,當然的

※為CWT45發行的無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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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7.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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