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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短篇│阿奇波爾多/利恩 

  

1.

 

  年長的紳士檢視著新品櫥窗內的眼鏡,思考著日前閱讀時使用的那副近來視野似乎稍稍變得模糊了,或許是該汰換的時候。
 

  「利恩先生喜歡阿奇波爾多先生什麼地方?我的意思是、你跟他的年紀差了這~麼多。」
 

  雜貨舖裡飄盪著好聞的藥草味,這是個人口不多的小鎮,女孩們語帶忐忑的問句令他莞爾,他想著終究是年輕的孩子。

 

  阿奇波爾多把鏡架邊框貼的價格紙條湊到眼前,讓自己不必看得太吃力,然後分出一部分精神聽取不遠處對話的內容。
 

  側著耳朵、順著風,穿過貨架的間隙,包裹在鮮豔毛織衣物裡的女孩們圍著他的紅髮徒弟,交頭接耳的問題直白過了頭,但他沒有從中感覺到絲毫的被冒犯,他只是好奇,好奇利恩打算如何回答。

 

  「那你們會因為年紀相差很多,就產生了不喜歡自己爸爸的地方嗎?」利恩故作神祕地反問道。
 

  「不會!」
 

  「爸爸很好。」
 

  「可是如果數錢數錯了,爸爸板起臉看起來就很可怕。」阿奇波爾多聽見女孩們摳著彼此的腰間嗤嗤笑鬧了起來。
 

  「那你們為什麼喜歡爸爸?」
 

  短暫的沉默降臨,看來利恩成功地達成了目的。

 

  阿奇波爾多搜索回憶中試圖找出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利恩學會了對孩童用引導思考式的對談手法,然而到了思考的終點,他卻發現自己的記性已經磨損得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了。
 

  「......因為我們愛他!」其中一個膽子最大的在此時舉起手代表回答。
 

  「那我的答案也一樣囉。」利恩語調輕快地抬起頭,讓視線越過貨架,與將眼鏡放回置物檯的阿奇波爾多對上了眼,
 

  那張相較他年輕許多的臉龐在笑,年輕時的毛毛躁躁此時似乎已然全被磨平了稜角。

 

  他聽到青年說:『因為我愛他。』

───

(自己常寫來打醬油的雜貨店的三位妹妹,個人沒有給串場用的人物取名字的習慣,不過我想自己還挺喜歡女孩子的場合的W想像這個時候利恩大概三十歲初頭,阿奇則是五十左右,身體機能開始以無法阻止的態勢老化與想法上的變化都很有趣─2015.12.21)

2. 

  阿奇波爾多弄完早餐,將最後一丁點的水珠抹在流理檯旁的擦手布上,空氣中瀰漫著烤麵包和火腿的香氣,稍遠處傳來模模糊糊沖水的聲音,利恩應當還睡眼惺忪地待在浴室裡頭,剛睡醒的一頭紅絲會凌亂得彷彿恣意綻放的花,這提醒了他或許他們可以在餐桌上擺束花。


  假日的晨間有花市,他想著如果現在出發,到了中午左右就能有束花綻放在他們的桌上,於是他摸進了衣帽間,卻怎麼都翻找不到自己的大衣。

  這就奇怪了,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糊塗到會忘了把衣服掛在哪裡。
 

  「你出門嗎?」
 

  利恩從內室慢吞吞地踱過來,慵懶地倚著掛有琳琅滿目飾品的牆柱,青年的手抱在胸前,手臂的更下方是肚子的顏色,那些自白皙的皮膚與黑色皮衣交接處露出來的肉色惹眼得不得了。

  「原來你穿去了。」
 

  「畢竟我的弄髒還沒來得及洗。」利恩擺擺手,老實不客氣將年長他許多男人的衣物據為己用。
 

  那件大衣原有的腰帶並沒有拉好,只消略微走動,整件外套就會大大地敞開來,像是青年根本不介意給他看內容物似的,利恩總繫不妥當皮帶一類的東西,年輕人的嘴裡歪理道這樣比較自由,結果便是放任那條分明繫起來比較好看的腰帶垂在他的下跨左右,晃呀晃的,像是差之毫釐就會再也支撐不住整條滑落下去一樣。

  阿奇波爾多湊過去,接過了手,但利恩不甚配合扭動著腰,兩人間衣料互相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他最後是敗下陣來,改而以手環繞著青年的腰。利恩握上他的手,把濕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耳邊,並在啃他的脖子時發出得逞般的嘻笑。


  終究他是出不了門,他們回到餐桌邊,在低頭接吻前他攏了攏利恩貌似又長了許多的紅色頭髮。

  至少在中午前,他們的餐桌上確確實實地被擺上了花。


───

(2016.02.24)

3.

  利恩,別太急躁,那在要緊關頭是個會誤事的壞習慣。


  「知道啦。」紅髮的少年隨口回道,卻是乖順配合仰高了頭。
 

  天氣很熱,阿奇波爾多隔著手套擦過他脖子的手也熱得嚇人,他的頭帶都被汗水浸得濕了,沉甸甸地壓在睫毛上令他不是很感舒適。

  「你出很多汗,覺得緊張嗎?」


  「上台領個獎需要緊個什麼張?只是太熱了。」利恩粗魯地把頭帶給往上推。
 

  坦白說他的情緒相當浮躁,阿奇波爾多那帶著香菸味道的吐息吹在他的臉上,濕潤濕潤的,面部的毫毛全浮貼在臉上,利恩有感要是光線夠亮,自己必然能數清楚那張老臉上有多少細紋。

  阿奇波爾多的眼睛正注視著他,他們被塞在通往台前那堆放了大量雜物的狹窄走道,燜熱的空氣中飄散著股東西受潮的霉味,與他有著可恨身高差的成年男人前傾身體,姿勢近乎曖昧地堅持在他走出去前非幫他把隨手繫上的領巾重打一次不可。

  要是眼前他感到任何想打破現狀的急躁,百分之百都是眼前的男人釀成的。利恩這麼想著,認同自己般地點了點頭。


  「好了。」阿奇波爾多往後退開半步,「要給長官看,太邋遢總是不好。」
 

  「我倒覺得特意弄成這樣有點虛偽啊。」利恩滿臉不掩飾嫌惡地拉弄卡在他脖子的白色領巾,沒敢真的拉掉只是輕輕地扯弄,換做平常他才不繫這玩意,又不是項圈。
 

  「忍耐些,會給你額外的獎賞。」阿奇波爾多安慰道。
 

  「那我可以現在要嗎?很快。」利恩搓起手掛保證。

  「哦?不花太多時間倒是可以。」


  「來接吻吧。」獲取同意後少年跨步上前,不給任何反駁的機會,迅速地縮短彼此間的距離。
 

  立刻、馬上,一時半刻都不能等。
 

  前台的暗紅色簾幕唰地被人拉了起來。
 

  他們在一陣刺眼的光亮中分不清楚是誰先彎下了腰,或是墊高了腳尖。

───

(2016.05.26)

 

4.

  『那就讓他們來。』
 

  這包票是他打的,但有幾秒的瞬間阿奇波爾多些微地對數週前自己的誇口感到後悔,整個小鎮的橫樑像是群起發出了哀鳴的巨響,碎裂寸斷的木片帶著其支撐不住的屋頂倒塌,轟然傾頹,撼動大地。
 

  這並不是個普遍情形下他們接得到的委託。

  當迸裂飛散的石塊與細碎的粉塵一股腦地壓在他身上時,阿奇波爾多的眼前一黑,第一時間反射去護住懷中的槍枝,他以額頭抵著地面,牙齒一用力咬破了舌尖,以一陣的腥甜從猛烈的暈眩中拚命拉回自己的思緒。低頻率的嗡鳴逡巡在他的耳邊,他可以清楚聽到夾雜於其間凌亂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而那些都出自於他自身。

  他想撐起身體,接著襲向他的是熱辣辣的疼痛,全身上下擦傷的傷口泊泊流出鮮血,尤其是壓在下肢的那幾塊沉重的大石格外惱人,烈陽的熱度讓汗水順著他的額際滑下,他從斷垣殘壁掙扎著探頭出去,第一眼只看到底下捲起了大片黃沙,與此起彼落的槍聲與吆喝接連不斷。

  「阿奇波爾多!」連位置在哪都不曉得,他就先聽到利恩的咆嘯,穿過滾滾沙塵,彷彿直接灌進他的腦海裡頭,分明該是命懸一線的場景,利恩的聲音令他反倒安下心來。
 

  然而雖說武器操之在人,那柄自動機槍的畫風於這個荒野小鎮的風景裡終究是顯得太過歹毒。
 

  阿奇波爾多喃喃自語著,沒有人分神注意他,關心與誘敵一舉二得,估計全部的匪類都往利恩嚷嚷的方向殺過去了,他將頭縮回牆內,吐掉含在嘴裡的血,幾番在碎石堆中摸索,便倚著僅存的支撐坐下。

  將手往後腰一摸,空的,彈匣不知所蹤,酒瓶也是,大概被沖擊掃到下方去了,子彈的殘數差強人意,他全身的家當可憐得剩下胸前口袋的那包菸,所幸坍塌的鐘樓沒有砸壞槍體,他仍開得了槍。

 
  塵埃逐漸落定,視野開始清晰,阿奇波爾多迅速地判定完戰況,利恩還在下方與匪團惡鬥,見不到人,估計是尋了間屋子就近鑽進去了,對此他不是太感擔憂,比起沒有遮掩的空曠處,利恩事實上更擅長狹窄空間的作戰,總是隨機應變、不按牌理出牌。

  若看利恩只有隻身一人而太過小看他,下場從來不是吃刀子就是挨子彈。


  阿奇波爾多輕笑,呼嘯的風聲險些刮走他的帽子,帶來刺鼻煙硝的氣味。
 

  風自古便會為暴風駕馭者帶來幸運的訊息,阿奇波爾多舉手將帽子牢牢按在頭上,所幸這座鐘樓蓋的還算紮實,被掃射到裸露出主結構的骨幹搖搖欲墜,竟硬是撐著沒有倒塌。
  

  槍管讓他無聲探出駕在斷垣殘壁上,他耐心等待著,等利恩被風吹得獵獵翻飛的惹眼紅髮出現在他的視野中,與盜匪的殘黨正面對峙。

  就像他倆一起看過並品頭論足的電影,在最後關頭認為勝券在握的惡人總要牛仔棄械投降,言語猖狂一番,浪費大段的時間後才捨得舉起槍予以擊斃。


  而這當然不是那樣的電影,交火僅在電光火石間,利恩央求死前再哈一根的菸其實是小型炸彈,捲成菸捲大小,威力不大,嚇嚇人總是夠的,促不及防的爆炸揚起難聞的黑煙,盜賊們一瞬間心慌,為首惡徒旋即被猛然欺上身的利恩割了脖子。


  而還想襲擊利恩的其他人逐個仰躺倒地,額前無一例外被開出了個血洞。

  「真是,可別當我已經死了啊。」阿奇波爾多低語著,收了兀自冒煙的槍,感慨道對年老的天使之眼而言,這樣的狙擊環境還是挺優渥。

  只是至此他也疲累得一動也不想再動,體力流失實在是不爭氣得快,阿奇波爾多靠著牆壁,決定在利恩尋他前閉上眼,稍作歇息。


 

  太陽似乎已經不是那麼地刺眼。
 

  最開始是聲音,來人窸窸窣窣敏捷地踩著不多的立足點攀爬而上,阿奇波爾多睜眼,底頭的鎮民正陸續戰戰兢兢地走出房屋,稍早前他們都躲在房屋的地下室裡,阿奇波爾多見到他們有的臉上驚恐、有的滿是不可思議,像是難以想像單憑兩名槍手,就消滅了足有他們數十倍人數的盜賊團。

  ──其實也沒有數十倍那麼誇張,預先埋在鎮周圍的地雷最初就替他們解決掉了大半的匪類,利恩對此明誹過他的陰險,他則揶揄道青年跟著他至今,心計可早已全然不下於他自己。


  「還活著嗎?阿奇波爾多。」
 

  「離死還遠著,至少不是現在。」阿奇波爾多補充道,見著利恩身上也一堆掛彩,雖然灰頭土臉,但精神挺好,料想不會有生命之危。

  

  利恩聞言皺起眉毛,阿奇波爾多擠出一個微笑,瞧他忘的,利恩現在可不愛聽他提及死字,但他似乎總是記不住。


  「方才交待了讓鎮民自個收拾殘局。」

  「嗯,接著就沒我們的事了,等領完酬金便能出發。」他頷首,利恩彎腰湊過頭,仔細翻著他的手腳,生著繭的手在酣戰後帶著驚人的熱度,他邊安慰道對方自己的骨頭都還在該在的位置,就只是渾身的疼,邊分神感到可惜,那張同樣傷痕累累的年輕臉龐於極近距離反而顯得模糊了。

 

  「要去哪兒?」利恩思索半晌開宗明義,給他自己點起支菸,深深吸了一口──當然這次是正常版的菸。


  「這倒還沒想法,可能下一個需要我們的城鎮?」
 

  鬼使神差地阿奇波爾多摸了摸利恩的頭,利恩沒有抵拒或鬧彆扭,乖順得讓他感到喉嚨的乾涸,或許是菸頭的星火太灼熱,也或許是該喝點酒了──或是他也該來點菸。

  似乎洞察到他的心思,在夕陽的昏紅中,色調幾乎化在光線裡的青年將菸過進他的嘴裡,他吸了一口,像是藉此他們得以短暫地共享呼吸和生命的脈搏,他出神想此時的他,約莫什麼都能與利恩妥協吧。


  果不其然地,利恩否定了他的提議,接話道:「我們回家吧。」

  阿奇波爾多諾道,輕輕點了點頭,回握利恩還捏著他的那雙手。

───

(2016.10.19)

  

分級:G

※不定時更新性質,想不到標題都堆這裡

※當未涉及H情節時基本可當作攻受前後無差 (但若很介意,還請自己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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